應用程序套路多：強制彈窗廣告、誘導分享、強制下載

文/本刊記者 韓丹東本刊見習記者張守坤 本刊實習生 王意天

本想打開影視軟件看熱播電視劇，誰知道下載開始後不久，電腦右下方就跳出來“美女直播”廣告，這一幕正好被進門的父母看到……

隻想在電腦上下載一個殺毒軟件，下載完成後卻發現電腦裡默認瀏覽器換瞭，捆綁下載瞭四五種軟件不說，桌面上還多瞭一堆隻有圖標沒有安裝位置卻會不停強制彈出廣告的小遊戲，在卸載時一不留神選項又會將軟件重新下載。這樣的殺毒軟件比一些電腦病毒還難纏。

“砍價免費拿”套路相信許多人都不陌生，看到類似誘惑，點擊進入頁面後還可以看到諸如“砍價進度已超99.99%用戶”“好友已砍價成功”“確認收貨地址”等提示。可是如果想真的免費拿，就要按平臺指引將砍價鏈接分享給微信好友，然後，得到的往往是“最快再邀請兩人即可成功”，剩下的0.01%總是難以“砍”下來，免費拿變得遙不可及。

強制彈窗廣告、誘導分享、強制下載註冊……這些網絡“牛皮癬”層出不窮，極大影響瞭用戶的使用體驗。

彈窗廣告不勝其擾

江蘇省南京市市民王先生告訴本刊記者，其在某款網絡小說App閱讀時，發現小說每更新一次，就要強制看一次廣告，一本小說讀完看過的廣告數不清。“我能夠理解軟件運營的不容易，但沒必要這樣操作，閱讀體驗大大受影響。”王先生說。

同時，王先生還表示，一些視頻App即便是開瞭會員，依然可以看到五花八門的廣告，比如暫停頁面廣告、片尾廣告、彈窗廣告等。

“有些彈窗廣告甚是煩人，影視劇情還在繼續，而左下角或者右下角開始滾動彈窗廣告，以前也許隻是一行字，還可以忍受，現在變成一張不算小的圖片，而且停留時間不短，擋住瞭部分影視畫面，嚴重影響瞭觀看體驗，甚至擋住瞭關鍵劇情畫面。”王先生說。

記者發現，一些App中的廣告頁面關閉鍵或跳過鍵很小，極易誤點，不小心點擊很容易跳轉至廣告頁面，而且往往廣告頁面裡返回鍵設置同樣較小，極難發現，因此關閉廣告操作相當耗費時間，大大影響用戶的使用體驗。

不僅如此，記者發現，在許多App啟動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全屏廣告，有些有跳過或關閉鍵，有些則沒有，一般持續五秒到十幾秒不等。

傢在上海的劉先生在翻看自己QQ空間時，總是會混入奇怪的信息，它們有的是遊戲介紹，有些是淘寶鏈接，劉先生一開始以為這些廣告是自己好友發的朋友圈，直到有一次劉先生點開瞭某遊戲的廣告後，頁面直接跳轉到該遊戲的下載界面，等到系統提醒劉先生是否要進行接下來的安裝程序時，劉先生才發現自己上當瞭。

氣憤的劉先生又返回QQ空間準備關閉這些廣告，誰知在廣告界面的擴展鏈接選項點瞭半天也沒有動靜，結果劉先生一個不小心，又點擊進入瞭下載界面。

江蘇省消費者權益保護委員會（以下簡稱江蘇省消保委）宣傳部工作人員徐悅向記者介紹，在江蘇省消保委2021年的一次線上調查中發現，有46%的消費者反映網絡彈窗對日常使用或者工作的影響很大，很是反感。網絡彈窗已經對廣大消費者的日常生活帶來很大不便。本次調查過程中，還發現瞭網絡彈窗的內容存在低俗色情以及虛假宣傳藥品及療效問題，嚴重污染瞭網絡環境，影響青少年身心健康，成為網民違法犯罪的誘因之一。

中國傳媒大學文化產業管理學院文化法治研究中心主任鄭寧認為，不可關閉的彈窗廣告違反瞭廣告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多項法律法規的規定，侵犯瞭消費者的自主選擇權，需要加以治理。

誘導下載暗含套路

除瞭彈窗廣告，強制下載也是屢屢遭到詬病的問題之一，而據記者調查發現主要集中在社交平臺、購物平臺、理財軟件以及一些功能性應用程序中。

據記者體驗，“國民級”App微信就有涉嫌誘導或強制下載的問題，當用戶使用微信查看word等文件時，如果用戶手機中沒有下載QQ瀏覽器，那麼用戶僅僅能夠查看文檔內容，並不能在該頁面對文檔內容進行修改或字體放大功能，而如果要使用該功能，則需要下載QQ瀏覽器，或者用其他應用打開，不過後一個選項的字號較前者要小上許多。

另據記者發現，在微信的“關懷模式”打開後，打開一個word文件時，裡面的字體仍舊和微信正常版的字體一致，想要放大字體時，微信會跳轉到另一個界面，強制用戶下載QQ瀏覽器，而在這個界面，就沒有任何可供選擇的其他選項瞭。

同樣是在微信中，用戶想要查看壓縮包中的內容時，系統會自動跳轉到一個頁面，上面寫著“建議使用QQ瀏覽器解壓此文件，安全穩定、無病毒、解壓過程無廣告”，隨後下面是一個綠色的“安裝QQ瀏覽器解壓”的選項，而隱藏在這個選項下面的才是“其他方式打開”的灰色選項。

同樣，出現類似問題的還有購物平臺，在京東App進行購物時，一部分用戶在付款時喜歡使用平臺自帶的“京東白條”支付，而在需要用戶還款的時候，系統會“強烈推薦”用戶下載一款名為“京東金融”的App。

如果用戶覺得每次都要自己操作還款太麻煩，想設置自動還款，那麼白條界面會突然彈出一個窗口，上面寫著“開通此功能需要下載‘京東金融’”，而後下面是醒目的“去下載”按鈕，在此按鈕下方是一行灰色的小字，寫著“我要留下”，但當記者點擊我要留下選項時，自動還款功能還是可以開通的。

既然如此，那麼記者不禁要問：為什麼“京東白條”在一開始會告訴用戶“需要”下載“京東金融”呢？

同時記者發現，如果用戶在京東App中賣出二手產品，用戶收到的款項會打入京東App下面的“小金庫”裡面，而怎麼從小金庫裡面提現呢？還是需要用戶下載京東金融App。

天津和平區的李先生平時經常使用信用卡，也關註瞭信用卡所屬銀行的公眾號和小程序，可是其想給信用卡提高授信額度或者使用積分換購禮品時發現，這些服務在公眾號和小程序是沒有的，而且會彈出一個界面提示需要下載銀行的App才行。

李先生告訴記者，因為功能限制下載App還可以理解，讓他想不明白的是在觀看短視頻時，每觀看幾個短視頻就會出現一些廣告，而這些廣告如果不慎單擊一下，就會直接進入下載頁面，並且已經顯示開始下載，不會詢問是否同意，隻有在安裝時才會彈出是否安裝的提示。

“有些遊戲的短視頻廣告，如果不小心點擊到，不僅會自動下載，而且還自動安裝，有時候前一天晚上刷瞭短視頻，第二天發現手機多瞭兩款遊戲App，很煩人。”李先生無奈地說。

手機App的強制下載隻是電腦應用程序強制下載套路的延續。

“我沒有下載過金山毒霸呀！”來自上海的小王抱怨道。從去年九月開始，小王的瀏覽器首頁就頻繁地變成名為金山網址大全。無論小王怎麼操作，再次打開瀏覽器的時候，自己設置的首頁又被替換成瞭金山網址大全。

正所謂“羊毛出在羊身上”，小王心想一定是自己的電腦被偷偷下載瞭金山毒霸，於是小王便在自己的電腦裡開始“地毯式搜查”，終於在一層層文件夾的掩蓋中，揪出瞭“幕後元兇”。但小王怎麼也想不通的是，自己從來沒有下載過金山毒霸，它是怎麼出現在電腦裡的呢？

原來是在此之前，小王下載瞭“360安全衛士”，而包括金山毒霸在內的各種捆綁軟件就悄悄地被安裝在小王的電腦中。其間360多次修改小王的默認瀏覽器，均被小王阻止，誰知360自己下載瞭一個金山毒霸悄悄篡改瞭小王的默認瀏覽器主頁，一場關於捆綁、強制下載軟件大戰就此展開。

對此，鄭寧認為，下載、卸載App是用戶的權利，應當尊重用戶的意願，強制下載、強制卸載都是違法的。一些App服務提供者盲目追逐經濟利益，采取侵害用戶權利的方式，應當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鄭寧說，2016年工信部出臺的《移動智能終端應用軟件預置和分發管理暫行規定》第五條規定，未經明示且未經用戶同意，不得實施收集使用用戶個人信息、開啟應用軟件、捆綁推廣其他應用軟件等侵害用戶合法權益或危害網絡安全的行為。

誘導分享成慣用套路

除誘導或強制下載，還有一類問題更是屢屢遭人詬病，甚至被傳為笑談。

“可以加個微信好友嗎？放心不讓你幫砍價！”“加我好友幹嗎？該不會讓我幫你砍價吧？”相信許多人都聽到過類似的玩笑話，看似玩笑，實則背後是許多人的無奈。

北京某互聯網公司的程序員小葉工作較忙，尤其是寫程序很不願意被人打擾。“我經常聯系的朋友或同學本就不多，所以特別註意維護關系，一般聽到有新消息我都是秒回的，可是有一段時間我都不想看我的手機，因為都是無效信息。”小葉說。

原來，之前某App在推廣時，小葉的手機每天頻繁響起，擔心錯過重要信息或者不及時回復顯得不禮貌，小葉每次都會及時查看，可是發現大多是好久不聯系的同學發來的砍價或者分享App的鏈接，這讓他很無奈，甚至有拉黑對方的心思。

“誘導分享這種套路不僅分享的人很煩，我們這種被動接收分享信息的更煩，我幫點下次還找我咋辦？我不點是不是又不太禮貌，總之一句話，這種套路讓人生厭！”

之後記者也查看瞭此款App，確實處處誘導著用戶分享。同時，記者調查發現，在某影視App上，如果隻註冊瞭用戶，而沒有充值會員，在觀看其App上的視頻時，總會彈出要求分享的頁面，一般在觀看十幾分鐘或一半的時候出現，如果不分享則跳出視頻界面，再不能觀看，即便是重新打開，在相同分鐘數時，仍會彈出分享界面，而且不能關閉，必須分享才能繼續觀看。

除此，記者還發現，一些手機遊戲同樣充斥著各種誘導分享的內容，比如分享可以領取每日禮包、分享可以獲得金幣等。

對此，貴州新瑞林陽律師事務所律師吳旭夢直言，誘導分享或強制分享違背瞭用戶的真實意願，涉嫌侵犯用戶選擇權。

加強監管企業合規

江蘇省消保委在2021年發佈的《PC端網絡彈窗調查報告》《電商平臺侵犯消費者權益相關問題報告》中指出，近八成消費者遇到網絡彈窗，裝機工具類問題突出；軟件網絡彈窗存在內容違法情況，涉及虛假宣傳、色情低俗等；多款軟件網絡彈窗無法“一鍵關閉”；部分軟件無法設置彈出周期，永久關閉難實現；六成消費者經常遭遇捆綁安裝問題。

在受訪者的反饋中最多的就是，自己每次安裝這些軟件後，電腦桌面總會出現各種自己沒有下載過的捆綁軟件，刪也刪不幹凈，就算卸載之後還有許多“殘黨餘孽”，十分影響使用體驗。

同時，江蘇省消保委發佈的調查報告中指出，360、迅雷等11款軟件存在問題彈窗，問題集中在內容涉嫌信息詐騙，傳播淫穢色情類信息，內置木馬病毒，捆綁強制下載多個應用等。此外，還有多款軟件彈窗無法“一鍵關閉”，嵌入式廣告屏蔽清理難等問題。

對此，江蘇省消保委稱，下一步將針對彈窗廣告對相關企業進行集中約談，推動制定行業標準。

工信部自2021年11月1日起，開展信息通信服務感知提升行動。在優化App開屏彈窗信息展示方式中提到，互聯網企業應在其App開屏信息和彈窗信息窗口設置明顯、有效的關閉按鈕，按鈕大小、位置、顏色應易於操作辨認，讓用戶“找得到、關得瞭”。App開屏信息窗口不得使用整屏圖片、視頻等作為跳轉鏈接，誘導用戶點擊或易造成用戶誤點擊，給用戶帶來不便。

近年來，本意為方便老年人設計的適老版App，卻受到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喜愛。這些App有些需要下載，有些可以直接在原有的App中選擇長輩模式。

記者將幾款軟件改換成適老版App，立馬就變得“幹凈”很多。在適老版App中，頁面簡潔、幹凈、清晰，操作便利、不隨意跳轉，沒有海量的彈窗、廣告、字幕，不會帶來令人厭煩的“更多的選擇”。可以說，適老版App的優點，也正是年輕人的需求痛點。

對此，徐悅認為，針對此類現象亟須政府相關部門制定相關法律規范、行業標準。個人信息保護法正式施行以來，各大App都及時修改瞭用戶協議，以符合法律規范，這正說明瞭立法立標對此類現象立竿見影的規制作用。針對應用軟件亂象，還需進一步修改細化管理措施，制定針對各類軟件問題的個性化定制監管方案，用法律法規約束、規范軟件運營商的發佈廣告、應用數據的經營行為。

鄭寧對此類問題也提出瞭自己的建議，她說：“監管部門應加強執法，查處相關違法犯罪行為，並健全信用記錄監管機制；鼓勵公民投訴舉報、維權；企業履行平臺責任，做到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統一；行業協會應加強自律規范。”

吳旭夢補充道，監管部門應嚴處嚴查，甚至要嚴懲；用戶應該提高警惕，小心謹慎，避免誤入開發者圈套；開發者要有責任意識，要加強自律。

作者｜本刊記者 韓丹東 本刊見習記者 張守坤 本刊實習生 王意天

來源｜法制與新聞

刊期｜3月上期（總360）

編輯｜周潔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