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嚴劍漪 圖 | 王曉波
3月,上海,新一輪新冠肺炎疫情來襲。馬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地鐵裡也空空蕩蕩,黃浦江畔的生活仿佛按下瞭慢進鍵。
肇嘉浜路308號,在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的辦公樓裡,一個在幕後默默付出的團隊卻加快瞭運轉。它無所不往、無所不在,猶如人體內的神經系統,一邊努力調節器官和系統的活動,一邊盡快通過分析對環境變化的刺激作出反應。它不能停,因為大傢需要它,無數需求正等著它去實現。它就是上海高院信息管理處團隊。
一切都不能出錯
吳越,上海高院信息管理處基礎管理科四級主任科員。
“趕緊來高院,兩小時後有個視頻會議要在A3會議室召開!”3月20日上午8時,盡管是周日,吳越的手機還是急促地響起。他被通知立即前去調試視頻會議設備。
8時30分,一部分技術人員因無法提供48小時以內核酸檢測報告而進不瞭高院。
9時,吳越趕到會議現場,通過手機與無法進場的技術人員聯系,並與現場工作人員一起調試所有設備,包括擴音設備、屏幕、攝像頭等。
10時,會議準時開始,吳越坐在會議室的最後一排,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會議中的一切。
“疫情一來,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視頻會議將是一種常態!”吳越大學裡讀的是計算機科學技術,畢業後做過程序員、系統架構師,進入法院工作後,他始終保持著對數據的高度敏感性。
吳越作過一個統計,疫情前,上海高院每年召開的視頻會議量在70場左右,2021年增加到250餘場,而今年僅1月至4月,該院會議室裡舉行的視頻會議就已有141場。其中,3月1日至4月26日是105場。
疫情前,上海高院隻有一套政務外網會議系統,現已增加手機“上海法院App會議系統”、政法委會議系統、市委會議系統,共計四套。會議模式從最初的各類內部條線會議,升級到全國四級法院系統會議、新聞發佈會、學術研討會及其他法院重要活動。根據會議組織方的要求,吳越所在的技術團隊還時常從不同角度、不同景別架設機位,越來越像“電視臺導播”瞭。
然而,無論視頻會議如何發展,吳越心裡十分清楚,對技術保障而言,最怕出現三類狀況——沒聲音、畫面卡、黑屏。
為防止出現“沒聲音”,吳越每次會前都給話筒換上新電池,同時再備一個無線話筒,換下來的舊電池也不丟棄,用於平時測試。
為防止“畫面卡”,吳越和技術團隊會提前準備兩套主機,一套作為主播,另一套當備份。如果會場不在高院,他有時還會從高院專門帶一套主機設備到會場保駕護航。
“黑屏”是最棘手的,雖然目前還沒有發生過此類事故,但安全起見,吳越和運維人員一直小心翼翼地做著日常巡檢維護。
比如,高院A3會議室的大屏,它的使用率高,養護起來也復雜。首先,這塊面積為35平方米的大屏幕由21塊小屏幕組成,由於小屏幕靜電容易吸塵,每隔一季度,運維人員就得戴著幹凈的手套把屏幕上的灰塵輕輕抹去。其次,屏幕背後的激光燈泡也需要調試。燈泡長期使用後會有所損耗,導致光線投射到每塊小屏幕上產生不同的色效偏差,運維人員必須對著光源仔細調整每塊小屏幕的亮度和色彩。
一切都不能出錯,吳越不斷提醒自己。
剛來法院時,吳越對視頻會議系統一竅不通,甚至聽不懂一些術語,比如MCU是什麼。而現在他知道瞭,一套設備齊全的視頻會議系統需要由多點控制單元(MCU)、視頻會議終端、攝像頭、麥克風、觸摸屏、顯示大屏等構成。
自2015年接手視頻會議工作後,每次會前,吳越都會和團隊爭分奪秒地調試設備,調試時間從一天壓縮到半天、再到兩小時。每次會中,吳越要麼在現場,要麼在機房。碰到不同審判業務條線同步多地開會,他便坐在機房裡,兩眼盯著所有會議室的畫面,耳朵裡同步聽著各個會場的聲音。
不能出錯,吳越一直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差錯,而他的工作隻是團隊裡的一環。
安全是隱性的
吳海崟,上海高院信息管理處副處長,在技術條線上摸爬滾打瞭27年,是位名副其實的“元老”。
3月20日起,吳海崟和處長曹紅星、副處長陸誠一起24小時在單位值守。吳海崟手機裡有一個“高院系統每日運維匯報群”,每天早上7時30分至8時30分,群裡的成員會連續不斷地向他匯報法院各個角落的巡檢情況報告:
“法院各出入閘道、地下車庫車輛閘機正常通行,無故障;食堂刷卡測試正常……”
“政務外網雲上服務器資源可用性正常,數據庫運行正常,備份正常,外網核心應用可用性正常……”
“數據中心節點關鍵串聯設備系統運行情況正常,隔離交換系統聯通性正常,程控交換機運行正常,安防監控系統正常,無圖像失真丟失,電子圍欄防區通信正常……”
一旦出現“故障”,吳海崟就要迅速反應,在群裡“呼叫”相關人員:“@郭凱文,高院網站數據庫連接異常,會影響全市法院網和12368辦理平臺,速查一下網絡有沒有問題……@郭斌,這臺空調故障率近期有點高,查找原因,爭取根治……今天開始,金融法院進行新系統切換,請跟蹤網絡、雲資源、CA登錄等系統運行情況,發現問題及時在群裡報告,及時處理……”
24小時,隻是一天;N個24小時,則意味著沒有喘息的時間,始終處於高速運轉的狀態。
吳海崟分管兩個科——基礎管理科和信息安全管理科,他給自己定的目標是“安全”,而且這種安全是隱性的,隻有讓別人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才是最成功的。
“這次疫情,法官在傢出不來,當事人也不能跑動。從發展趨勢看,未來會面臨‘三個多’——視頻會議多、在線庭審多、‘解憂’咨詢多。”吳海崟預測。
連日“作戰”讓吳海崟有點疲憊,但並不影響他沖鋒陷陣。針對“視頻會議多”,3月21日起,他安排吳越和技術團隊“入住”法院,隨時隨地“調兵遣將”應對突發情況。果然,當晚8時,上海市委打來電話,通知高院第二天要召開視頻會議,並把相關會議系統設備運抵高院,吳海崟等人一路調試到晚上11時。
“22日要開三個視頻會議,一個市委疫情防控工作會,一個全市法院疫情防控工作會,還有一個基層法院連線會。有的會議規模比較大,線上有幾十個人,而且需要同時使用不同的網絡、不同的終端。”吳海崟不停地考慮著各種細節。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3月22日中午,會議方臨時通知會議延後一天召開。
與此同時,全市法院通過手機“上海法院App會議系統”進行視頻會議的數字在劇增。3月1日至4月21日,不到兩個月,全市法院在線會議共計761場,參會人數8363人次。另外,直播會議數也在增加,“全流程網上辦案專題培訓”“法院幹警疫情當下壓力調試與情緒管理”等直播會議的觀看人數達22555人次。
針對“在線庭審多”,吳海崟算瞭算,隨著法官封控在傢的人數增多,在線庭審量將迅猛增長,原先的互聯網庭審服務器帶寬流量不一定夠用。於是,他和基礎管理科科長沈傑提前在線上與大數據中心協調溝通,爭取更多的帶寬和計算資源。
短短一天,7臺服務器帶寬由原來的30兆升級至1000兆,並增加瞭8臺服務器共計240核CPU和40TB的計算存儲資源。吳海崟還利用雙休日增加瞭3路高院本地互聯網法庭通道,希望通過這些未雨綢繆的準備,讓法官們無後顧之憂。
吳海崟喜歡做什麼事情都提前調研和預判。他的書櫥裡有一本《政務機器人》,這本書他買瞭很久,隻要有時間就會拿出來翻閱,裡面有他很感興趣的RPA機器人流程自動化介紹。
RPA,又稱“數字化勞動力”,通俗地說,就是軟件機器人通過控制計算機設備來模擬人為操作。比如,打開瀏覽器,登錄網站,輸入車次,購買車票,甚至幫助人們自動支付,然後再把訂單截圖保存。
吳海崟的辦公桌旁放著一摞厚厚的2023年信息化項目建設調研材料。他一直在思考,是否可以引入RPA來優化法院工作。比如,每日是否可以讓機器來巡檢?是否可以在互聯網、法院政務外網各部署一套自動化運維系統,模擬幹警使用終端軟件,檢測關鍵功能是否正常可用?如果可以實現的話,法院的系統運作將更加精細化、智能化,並降低重復勞動,減少運維人員。
“要把技術做成藝術,要把復雜問題簡單化。”吳海崟對自己這樣要求。
隨需而變 隨機應變
陸誠,上海高院信息管理處副處長,遇事迎難而上,是一名雷厲風行的“幹將”。
吳海崟分管的是硬件的“隱性”安全,陸誠分管的則是軟件的“顯性”應用——應用管理科。兩人分工合作,可謂“軟硬兼施”、相輔相成。
疫情伊始,陸誠就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今年疫情和2020年那次完全不一樣。2020年,當事人、訴訟代理人進不瞭法院,但法官基本上在法院上班,法院可以通過向當事人推廣網上立案、網上遞交材料等全流程訴訟服務平臺,讓當事人實現足不出戶完成訴訟全流程。現在,因為封控,法官來不瞭法院,而且各區的封控通知不定期發出,無法提前安排。”
3月14日上午9時,根據開庭排期記錄,有3個案件在高院的第8、9、10號法庭在線庭審。沒想到,最後一個都沒有開成。
原來,3個案件的合議庭都出現瞭部分成員被封控在傢的情況,而法庭裡的在線庭審系統從設計上把合議庭作為一個獨立整體,所有成員隻能通過一個會議號登錄系統。那麼,任何一位合議庭成員無法到達法庭現場,庭審就無法進行。
這可是個大問題!陸誠心裡一驚:如果按照普通程序審理的案件,一位合議庭成員不到法庭就不能開庭,全市每天有幾百個庭要開,那將會有多少庭要取消!
陸誠立即召集團隊開會討論,作方案、作適配、分頭開發,她的壓力驟增。在外人眼裡,這隻是一個在線庭審系統的調整,但實際上,這個調整涉及音視頻流的處理、語音轉換的平臺能力及在線庭審的應用層協調,陸誠必須在短時間內與不同開發方進行溝通,促成一個各方都能認可且能執行的方案。
上海高院信息管理處在緊急商量技術保障事宜
一天以後,信息管理處上線瞭一套新的在線庭審系統。
3月20日,疫情防控要求又有新變化。根據上海市委精神,上海高院迅速出臺應急處置方案。其中,關於辦公方式這樣規定:“在確保機關正常運轉的前提下,按照集中辦公和居傢辦公相結合的要求,各部門根據實際情況,以必要性為原則,以一周為周期,輪流安排人員集中辦公、集中住宿……暢通線上訴訟渠道,加強與當事人和代理人溝通,最大程度減少線下庭審……”
規定一發出,全市法院的大部分法官開始居傢辦公。大部分法官進不瞭法院,這也意味著法官不可能在法庭裡使用線上庭審平臺開庭瞭。很多原本在法院能夠輕松完成的線上動作,要統一“轉場”到法官、法官助理、書記員傢的電腦、手機終端上完成。
令人頭疼的是,一部分法官對在線訴訟的軟件和程序並不熟悉,需要技術人員一遍又一遍地遠程培訓指導,還有一部分程序亟待技術團隊根據新需求去研發、調整、優化。
隨需而變,隨機應變。陸誠深吸一口氣,應對著來自上海三級法院的突發情況。比如,有部分法官在傢進行在線庭審,突然出現“音字轉換不動”的異常情況。
究竟哪裡出錯瞭?技術團隊一個一個環節地排查。法官在傢開庭,沒有書記員,庭審筆錄全靠語音自動轉換生成,一定要快點解決這個問題。但是,應用系統不是一個簡單系統,它是基於很多不同平臺匯集而成的產品,涉及不同開發方……到底問題出在哪?
陸誠最大的挑戰是必須把這些問題“迅速解決”。如果給團隊足夠的時間調研、反復測試,陸誠有把握徹底解決問題。但現在沒有時間瞭,拖延半天就意味著有幾百個庭開不瞭,陸誠逼著自己和團隊快速診斷、快速解決。
然而,快速解決的結果會帶來“副作用”——由於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測試,程序運行中容易出現漏洞,也就是一些未被發現的缺陷和問題。
信息管理處的同事正在商量如何解決在線庭審流程中出現的程序漏洞問題
於是,陸誠的團隊又會“收獲”一部分使用者的抱怨。當然,更多的還是來自四面八方的技術咨詢,有全市法院技術條線同仁的,也有各類微信群裡熟悉的法官的,如何盡快給這些人解憂?
陸誠和團隊日夜加班。她不怕抱怨,隻希望能夠迅速建立起一條暢通準確的信息反饋渠道,第一時間知曉使用者的問題所在,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去優化、去解決。
一輛龐大的“戰車”
奚青,上海高院信息管理處應用管理科四級主任科員。
奚青已經在處裡工作瞭8年。他把信息管理處比作一輛龐大的戰車,自己是輪子,處領導是發動機,發動機驅動著輪子不斷向前。
打開手機,奚青一共有261個微信群,其中約150個群與信息技術工作有關。以前,他每天回復的工作微信條數以百來計算,現在是以千來計算。微信要麼不看,一看就是滿屏的“小紅點”。
今年3月以來,奚青的工作時間明顯增加,沒有“下班”一說,沒有雙休日,甚至沒有晚上,從零點到零點,一周7天,成瞭標準的“007”。
高院原本設有三條技術支持咨詢熱線電話,但疫情一來,接電話的人被封控瞭。奚青和技術團隊隻得不厭其煩地通過電話、微信去教會法官們如何自力更生地在傢裡配置設備、下載程序。陸誠則在全市法院技術人員的微信群裡,不斷回答著各類疑問。
新問題總是一個又一個地冒出來。比如,法官在傢審案需要網上閱卷,而網上閱卷的功能勾選項隻能在法院內網完成。於是,技術人員根據法官需求在內網裡替法官進行勾選,然後通過安全途徑導入互聯網,再指導法官通過手機端App或者電腦查看內容。這又是一個龐大而持續的工程!
3月18日上午10時,奚青接到上海高院民庭來電,反映互聯網在線庭審不夠用,法官們“搶不到”法庭來排期開庭。原來,按照系統設計,開庭的法庭必須是法院裡真實存在的法庭,但這些法庭數量有限,一下子無法滿足大量線上開庭的需求。
怎麼來緩解這個問題?當晚10時22分,奚青給陸誠提瞭一個建議:“全市法院的法庭共計1019個,支持在線的隻有466個,我想加一個‘虛擬法庭’功能,各院可以自由增加虛擬法庭。這些法庭不納入法庭建設統計,隻用於在線開庭,隻提供給合議庭成員都居傢的開庭使用。”
奚青的建議很快被采納。3月21日,全市各級法院均開通瞭20個“虛擬法庭”,緩解瞭居傢法官的燃眉之急。
3月22日,“上海法院技術支持”微信公眾號正式推出。這一公號由高院信息管理處的應用管理科和綜合管理科共同負責運維,目的是幫助解決上海法院信息系統使用中遇到的各類技術問題。公號一經推出,當晚就有145人次發出622條消息到後臺尋求幫助,短短三天內,粉絲數達1953人。
“我們用‘三件套’來應對‘三多’:不同的視頻會議系統應對‘視頻會議多’,在線‘虛擬法庭’應對‘在線庭審多’,微信公眾號應對‘解憂咨詢多’。”曹紅星這樣總結。
曹紅星在連夜加班核查各條線運維情況
在一連串的組合拳下,上海三級法院在線庭審數據發生瞭“裂變”:3月1日,全市23傢法院當日在線庭審數僅為143件;3月23日,在線庭審數猛增至2850件,23天裡連翻20倍;至4月25日,全市法院共完成在線庭審37028場,在線庭審率接近100%,異步審理(微法庭)11896場,共有5047名幹警參與瞭在線庭審或異步審理。
“我們是一支‘部隊’,要充分發揮整支隊伍的實力,真正把技術系統做到‘好用、管用、用好’,這樣才能服務好更多的法官,服務好更多的當事人!”曹紅星說。
側
記
“如影隨形”的可貴
這個世界上,有一類人值得尊敬,那就是——永遠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甘心為你默默付出的人。
3月的一天,筆者走近腳步匆忙的上海高院信息管理處團隊身邊。他們,有的正忙於處理各類需求,微信、電話一個接一個;有的正守在會議中心,直到結束才抽空接受瞭采訪。他們協助過法院裡很多場新聞發佈會的召開,但沒有一場發佈會的主角是他們;他們也曾為全流程網上辦案體系開發費盡心血,但他們最開心的是看到法官們熟練運用系統淡定開庭,完全沒有在意自己能否得到喝彩。
“現在是一個契機,正好可以推動全市法院幹警更深入、更貼近信息化。”奚青毫不介意有人抱怨軟件的漏洞。
“懶人改變世界,技術就是為瞭方便大傢,我們要不斷學習新技術,然後運用到日常生活中去。”吳越從來沒有動搖過自己的初衷。
“把技術幹成藝術要一起思考,群心協力,把復雜問題簡單化。”吳海崟總是在思考。
“有問題可以,但不許發牢騷,必須自己解決,想到方案後再告訴我,不能隻談問題卻沒有解決方案。”陸誠一直在“逼”自己和團隊。
“要感謝業務部門的理解和支持。”曹紅星一邊抬頭指揮看路,一邊埋頭和團隊一起為法院、法官拼命奮鬥。
這就是法院的幕後英雄,沖鋒陷陣,如影隨形,心存感念,不問收獲。
本期封面及目錄
《中國審判》雜志2022年第09期
中國審判新聞半月刊·總第29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