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暑假到來，率先對上海放寬疫情防控要求的海南成瞭不少市民的旅遊首選。準備前往海南旅遊度過自己27歲生日的羅小燕最近正在做旅遊攻略：與比她年長的朋友們從旅遊網站或點評類APP查看評價來判斷選擇不同，她更依賴視頻平臺上各類“親身測評”。

從航班頭等艙到豪華酒店，從玩具模型到手表箱包，從書籍畫冊到桌遊手遊，觀看各類測評視頻不僅成瞭年輕人的日常消遣，“看過即感受過”，也影響著他們的消費選擇。

然而這些基於網友個人體驗的“測評”，真的靠譜嗎？

萬物皆可測評

“海南最差的海灘是什麼體驗”“13傢海南熱門酒店測評”“花8000元買的教訓”……在南京西路上一傢外企工作的羅小燕最近看瞭不少關於海南旅遊的測評視頻，“功課做瞭不少，也確實被這些視頻笑到瞭。”

有人拍視頻講自己預訂到最低價的“乞丐房”，有人訴苦說房間直面山體是“面壁房”，甚至有人說自己在酒店遇到鬼——其實是燈光折射造成的影子。羅小燕告訴記者，近年來這樣的測評博主和測評視頻十分流行，已漸漸成為自己大額消費之前參考的重要指標。

點開某視頻平臺，能找到大量測評視頻，測評對象五花八門：除瞭高星級酒店、豪車試駕等消費體驗外，有人專門體驗在社交媒體上被評為難吃的飯店，有人測評各類玩具模型，還有人測評新出版的圖書。

教輔、考試用書是書本測評的重要題材

玩具如何測評？在視頻平臺上，樂高積木是被測評較多的類型。有博主一邊搭積木一邊談感受，“雖然積木數量非常多，但分類不錯，不用擔心花大量時間找零件”，每搭完一個部分便對著鏡頭邊展示邊講解：“這個房間的細節做得不錯，衛生間內還設計瞭香薰”。完成之後博主還用這套積木演繹瞭一場“定格動畫”，評價“這說明可玩性很好。”

作為“精神食糧”的圖書同樣成瞭測評對象。在一個漫畫圖書測評的視頻中，博主從書本的裝幀、內頁印刷到插圖一一展示，用手來回摩挲書頁體現紙張質感；B站UP主“編輯渡邊”曾測評過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的《克拉拉與太陽》，“看起來很厚”但“排版稀松”，“有點像法國大餐，盤子很大，菜就一點點”。

看過即體驗？

“比起原先的旅遊攻略、點評APP，測評視頻最大的好處是非常直觀。”曾在上海多傢星級酒店工作過的胡先生，如今運營自己的民宿，他認為測評視頻受歡迎的原因是“直觀可見”，“測評博主能比較全面地拍出酒店的亮點和槽點”。胡先生過去曾為自己工作的飯店維護口碑，發現很多點評類APP上網友們多以照片展示，隻能反映酒店一個方面。當時曾有網友點評江景房，拍攝的照片窗外白茫茫一片，甚至有人問“是酒店窗戶沒擦幹凈嗎？”“現在的測評博主不光裝備升級，視頻還能轉場和多視角拍攝，看得清清楚楚。”

B站UP主最近“測評”瞭一次西班牙監獄

“疫情期間沒法出門，看這些測評視頻成瞭我的一大樂趣。”在上海一傢餐飲企業工作的秦磊熱愛旅遊，在他看來不少測評視頻是“另類的旅遊記錄和體驗”。疫情期間，秦磊在B站上註意到UP主“HOLA小測佬”拍攝的測評視頻“探訪評分最低的印度餐廳”。這位在海外生活的UP主記錄瞭從尋找餐廳、與廚師交流到吃完外賣的全過程，其中一款粉色的飲料“玫瑰拉西”被UP主介紹為“孜然口味的酸奶”，讓秦磊“意外地有點想試試”。隨後他喜歡上這類測評視頻，隨著“HOLA小測佬”的鏡頭去瞭外國人開的中餐廳，餐廳內掛著燈籠，菜單上印著拼音，墻壁上還有“油漆大師”的文字，“外國人大概根本不知道什麼意思”。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結賬時老板特意送上的“紀念品”竟是冥幣。這一期視頻發佈於4月30日，在B站收獲瞭逾560萬的播放量。到瞭5月28日，這位UP主又去“親測”瞭一次西班牙的監獄。秦磊說，“有些地方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去。”

在上海從事品牌策劃和推廣工作的林先生認為，如今的測評視頻已經突破瞭對具體產品或服務的測試評價，轉而成為一種內容產品。例如“編輯渡邊”測評圖書時，除瞭會對書籍本身的設計裝幀做出點評，也會介紹大量作者和書籍的背景知識。評論裡粉絲們既在“點名”要求他測評推薦某位作傢或書，也有人交流對書的不同觀感。

“品質消費”難有標準

“測評”原是視頻網站上一個小眾分類。林先生記得，十幾年前測評視頻興起，主要是針對手機、電腦硬件、相機等數碼產品，博主們大多是“職業玩傢”或“骨灰級發燒友”，通過實測來比較設備參數，為消費者提供借鑒。

而羅小燕印象中最早的“測評”則是幾年前美妝博主們“上臉”的各類化妝品和美容儀器，“博主們一邊化妝一邊談自己的感受，還會通過前後對比來展示效果。後來其中一部分人轉成瞭帶貨主播。”

在她印象裡，測評視頻在周圍人群“出圈”，是B站UP主“濾鏡粉碎機”的酒店測評。這期視頻號稱花費3萬元，測評瞭3傢單日5000元左右的高星級酒店：一人住進酒店後留下可通過熒光筆查驗的記號，第二天退房後換人住進同一間房，再檢查記號是否因打掃和“一客一換”被清除，結果令人大失所望。這期視頻曾躋身B站全站排行榜前100之列。

測評視頻“出圈名場面”之一是如實驗一般測試飯店衛生服務

相比“濾鏡粉碎機”以實驗方式測評，大量測評視頻幾乎沒有標準可言。在一個對上海某酒店的測評視頻中，博主在介紹酒店時表示“設計感不強”“拖鞋不親膚”“食物有點甜”。另一個對北京一傢飯店的測評視頻中，博主認為“走廊上味道不好聞”。羅小燕也認為如今化妝品測評“走向玄學”，比如有博主測評香水時侃侃而談“這是愛人心跳的味道”。

“萬物皆可測評，但很多東西是沒有標準的。”在林先生看來，一些博主測評時發表的言論過於主觀，如果缺乏客觀依據且造成被測評對象聲譽下降，有可能背負法律責任。廣東省就曾查處一起反不正當競爭案例，橫跨多個網絡平臺的“小紅花測評”因商業詆毀被罰10萬元。

在不少測評博主的介紹裡，都留下瞭“商務合作”的聯系方式。林先生也坦言如今的產品推廣中會花錢與測評博主合作，這些一人出鏡的博主，背後大多已經公司化運作。一些博主會在此類視頻中標註“合作”“推廣”，也有博主開宗明義“這是一起恰飯（賺錢）視頻”，還有博主會以特定“暗號”與粉絲約定，粉絲看到便知其性質。不過，也有一些博主什麼都不標註，“乍看就是普通測評視頻”。

《廣告法》第十四條規定“廣告應當具有可識別性，能夠使消費者辨明其為廣告”，並明確大眾傳播媒介發佈的廣告應當顯著標明“廣告”。但博主算企業還是媒介，收費測評算不算廣告，依然存在爭議。

不過在羅小燕看來，目前不必對測評博主過多束縛，“我愛看這些測評不是因為他們客觀，而是他們有趣。我們消費的依據也不會完全依賴於測評。”林先生也坦言，任何一種網絡新興“玩法”都可能跨界發展出新形態，網友可以通過彈幕、評論等方式互動反饋實現“自凈”，“不妨先觀望。”